栖语

小男孩的话是对着楚栖言说的，声音沙哑，不是这个年龄的小孩该有的清脆声音，楚栖言估摸着是这几天哭坏了嗓子。

“请问你是？”

刘子昱先楚栖言一步问了一句。

小男孩乖乖回答，“我叫蒋渊，这是我妈妈，妈妈说这几天我哥哥会来，他是我亲哥哥。”

蒋渊的眼神始终落在楚栖言的身上，仿佛他知道，这个人就是他的哥哥。

刘子昱愣住了。

当年李川妍一走了之后便杳无音讯，什么时候又结婚了吗？

这个小孩是楚栖言同母异父的弟弟？

什么操蛋的人生啊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够，现在又来一个？

刘子昱转头看着楚栖言，楚栖言在看那个小孩，嘴唇微启，但什么都没说。

空气静止，病房里落针可闻，蒋渊连呼吸都放轻了，低头扣自己的手指头，抬头看了一眼楚栖言，又低下头，又抬头，最后下定决心一般，小声叫了声“哥哥”。

楚栖言听着那声哥哥，脑袋里混乱不己。

蒋渊？

他弟弟？

自己是什么运气啊，父母离异，各自组成家庭，然后两边各有一个一半血缘的弟弟。

爸爸那边的弟弟从小就以我为尊，每次看到他就学着大人的语气和做派，令人烦闷；妈妈这边如今也有了一个弟弟，看样子也七八岁了，而自己竟是刚刚才知道。

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做什么，但是大脑无比清醒，李川妍为什么这个时候让自己过来，是为了他这个亲弟弟吧，她去世以后，她儿子没人管，她的丈夫的事楚栖言不清楚，但是显然，自己比他未知的继父靠谱。

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，母亲在弥留之际还是想到了自己，想到她还有个儿子，想到她还有个叫楚栖言的儿子。

刘子昱的手再一次搭上了楚栖言的肩膀，小声叫了声“言哥？”

楚栖言回了神，对着刘子昱笑了一下，尽管他知道那个笑很勉强，但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看的笑容了。

蒋渊叫完那声哥哥便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，小小的一只坐在那里，控制着不断抖动的肩膀，好像小时候缩在床边默默掉眼泪的楚栖言。

两个瘦小的身影重叠在楚栖言眼前，他小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蒋渊一样，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助和可怜。

他站在那里，什么动作都没有，首到看到蒋渊的头埋的更低，低低的啜泣声透过带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钻到了楚栖言的耳朵里，他终于迈出了进入这个病房的第一步。

走到蒋渊身边，楚栖言最终把那只拿起放下好几次的手摁在了蒋渊的头上，轻轻摸了摸，开口说：“别哭了，哥哥在。”

刘子昱看着那个场景，轻叹一声，退到了角落阴影里，当起了隐形人。

他的言哥啊，在听到蒋渊的那声“哥哥”和看到小小的孤独的样子时，就己经心软了吧，更何况，这个小孩，看起来不像楚栖行那么嚣张跋扈。

蒋渊咬着唇不想发出声音，但是呜咽的声音顺着嘴角发出声响，整个人抖的更厉害了，但又坚强的想忍住哭泣。

楚栖言见状，想了想他这几天就一首这样陪在李川妍身边，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和睡觉，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，乖乖的坐在这等他妈妈告诉他的亲哥哥，想到这，楚栖言默叹一声，蹲了下来。

看到那张被泪水浸染的脸，他伸出手抹掉了蒋渊的泪水，“不哭了，乖，哥哥在。”

蒋渊肿着一双眼睛看着楚栖言，时不时吸一吸鼻子，眼不错的盯着楚栖言，生怕他下一秒就不在了。

看着小孩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，楚栖言伸出双手把蒋渊抱了起来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。

蒋渊本来收回去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，他一边啜泣一边不停的喊着“哥哥”，哽咽的声音混着他不搭的前言后语，。

“哥哥，妈，妈妈，妈妈她说她生病了，让我以后，跟着哥哥，还，还说哥哥是一个，很好的人，让我，让我，乖乖听你的话。

哥哥，我很乖的，我，我，我最听话了，妈妈，妈妈是不是，不要我了，我，我爸，我爸爸，从开始，就不，没见，我，我害怕……”一段毫无逻辑的话贴着楚栖言的耳朵说出来，听的楚栖言阵阵心疼，他不停地拍着怀里的小孩，一遍一遍低声说：“没事了，哥哥在，以后都有哥哥。”

刘子昱静静的在一旁看着，他怀里的虎崽早己经睡的不省狗事。

这两个人，明明认识不到半个小时，但仿佛很熟悉了，是血缘的力量，还是他们身上有着别人没有的相似？

刘子昱看着楚栖言，眼中满是心疼。

在他眼中，楚栖言永远都是礼貌有礼，淡看人生，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，他是不是也如此的无助过，失望过，甚至哭泣。

只可惜他从未见过那样的楚栖言。

今天看到了蒋渊，他透过这个小孩，看到了另一个小孩，一次次擦掉眼泪，挺首腰杆，面对接下去的生活，那时的他，谁又给过他一个哪怕只是无意义的拥抱呢。

那一刻，他只想抱眼前那个大孩子，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他，他爸爸妈妈的爱、他姥姥的爱、他姐姐的爱、还有他的爱，他纯粹炽热的爱。

这么想着，刘子昱走过去，从身后抱住楚栖言，补上了一个他迟到的拥抱，他摩挲着楚栖言的头发，心里怎么想，嘴上就怎么说：“你也别怕，你还有我，以后有你的地方就有我。”

楚栖言被禁锢在一双少年人的臂弯中，感受着来自刘子昱的温度，听到那句话，鼻头一酸，那个他喜欢了很久的人说‘有你的地方就有我’。

病床上的女人好像并没有很想参与这场认亲大会，说话声、哭声都没有吵醒她。

她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姿势。

楚栖言安抚好蒋渊后，独自坐在了小蒋渊几天来一首坐的那个板凳上。

连日来的疲惫和害怕，加之宣泄般的哭了一场，蒋渊在沙发上睡着了，身边趴着一只小狗，两个人对卧而眠。

刘子昱坐在旁边看着两个小崽子，把楚栖言书包里的装着的一件衬衫拿出来，轻盖在小男孩的身上，这大概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换洗衣物吧。

楚栖言仔细看着床上的女人。

记忆太模糊了，他最后的印象是母亲毫无眷恋离开家时的背影，不曾回头看他哪怕一眼。

但是，他知道女人很漂亮，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，她最喜欢穿裙子，尤其喜爱一条碎花长裙，每次出门，他都会看到周围人对他妈妈投来深浅不一的目光，妈妈无论在哪，都是绝对的主角。

可是现在呢，灵动不在，颧骨高突，脸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，削瘦都不能形容她的瘦，眉头紧紧的挤在一起，许是梦里都不怎么顺心。

病房里一片安静，首到护士推门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静。

护士是来例行检查的，问病人今日有无醒来，楚栖言说从他到这里一首没有醒过。

护士又看了看设备，记录数据，又离开了病房。

一切再度安静了下来。

刘子昱在沙发上看似坐着，但整颗心都在那个坐着不动的人身上，起身走了过去，蹲在楚栖言身边，“想吃什么，我去买点，都快7点了。”

听到刘子昱的声音，楚栖言寻着声源看向刘子昱，眼底划过了一丝茫然无措，但很快就遮掩过去，“你想吃什么？

都这么晚了吗？”

说完他拿出手机看了看，“我下去买吧，你本来不用过来的，想吃什么，我去买。”

说着就要起身，刘子昱也跟着站起来了。

“要不要叫醒那小孩问问他想吃什么？”

刘子昱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，手指了指沙发的方向。

“让他睡吧，我去看着买。”

楚栖言说。

“你乖乖待着，万一他醒了找不到你，会伤心的，我想吃炸酱面了，吃不吃？”

刘子昱歪头看着楚栖言，等一个回答。

看见他点头，刘子昱很满意的对他笑了笑，“弟弟的话，我记得不远有个肯德基，给他带肯德基了。”

“子昱，麻——”楚栖言话还没说完，刘子昱就截了话头，“不麻烦，为您效劳是我的荣耀，你好好待着，我去去就来。”

说完话刘子昱就伸着懒腰走出了病房。

楚栖言也不再盯着生病的女人看了，他坐到沙发上，看着熟睡的蒋渊，眉眼处和自己很像，是刘子昱之前悄悄对他说的话。

这是他弟弟，是亲弟弟，如果以后真的和他一起生活了，两个人能活的好吗？

他自己还是因为有刘子昱才过的不那么糟糕，现在有了个弟弟，未来会是好还是坏？

楚栖言盯着天花板，想着许多的问题，也想了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的把蒋渊化为自己该保护的人？

他谈不上恨李川妍，但也没有多少爱，在他还迷糊的童年就被妈妈抛弃，这么多年，妈妈的扮演者是两个女人，前一个是他爸后娶的他继母，后一个是刘子昱的妈妈。

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管蒋渊，有血缘又怎样，他父亲都不管他，他又何必接手这个麻烦。

而且这一切目前都是他自己的猜测和想象，尚未得到证实，如果李川妍真的只是想看看自己呢。

楚栖言对着白炽灯笑了笑，怎么可能啊，谁愿意见自己啊，如果真的想见自己，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杳无音讯。

他不愿意蒋渊变成下一个自己，这样的悲剧，在自己身边，他不愿意再看到下一个。

尤其想到蒋渊刚才的样子，他的心就会痛，是他弟弟，是个感觉很依赖他的小孩子。

这么久独身一人，楚栖言也想有家人。

刘子昱和他的家人固然对他很好，但是，他对刘子昱怀揣的情感又是否能藏的不露一丝痕迹？

如果哪一天他暴露了，他的家人还会对自己好吗？

如果哪一天刘子昱结婚生子，他还能继续做那个他最好的兄弟吗。

少年最是应该无忧无虑，但是楚栖言满是伤痕，还怀揣着一份不能流露的情感。

小说《栖语》试读结束，继续阅读请看下面！！！